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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要去见他一面。”  @CrushInMyEye 

男人不说话，抽烟抽的很凶，开车的时候反而像医生了，他救起自己的时候更像杀人犯。王琳凯把湿透的鞋蹬掉，脚踩在副驾驶座的皮质坐垫上，吴亦凡不说话，连头都没扭，只是用余光瞥他一眼。他把车窗关上了，烟味散不出去，他一路上都在吸烟，女士烟，让他不小心就想起迷迭香，茉莉，玫瑰花和民国女人用的香炉。

吴亦凡看见王琳凯的时候他已经快死过去了，躺在沙滩上，四肢张开，嘴唇一片灰白。他把他救回来，又捡回到自己的车上，他是个医生，手很稳，在人肚皮和胸膛上划口子从来没失误过，他救王琳凯也不是心善，只不过是闲来无事。因为王琳凯的嘴唇看上去很软，他想去吻一吻。

这片海是太平洋曲折海岸线的一部分，很少有人来，沙滩上的沙粒粗糙坚硬，一颗颗像石子，没有旅人，当地人都极少。他开车转到这里，漫无目的，他擅长应付麻烦，甚至能够把一切麻烦处理妥当，所以当他看到王琳凯时，仿佛突然有事可做了。

但他没想到，王琳凯可能是被礁石撞坏了脑子，他醒来一句谢谢都没有，虽然吴亦凡也不在意这个，但是他好像被老师抽查作业的小学生，没有声调起伏的开始讲海的女儿。

他讲完一遍，吴亦凡不说话，于是他再开始讲第二遍，第三遍，终于，他把对方的耐心消磨殆尽了。他把车靠边停下，想要把王琳凯丢下去，转头发现对方直直盯着他。

“是你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
传说在浩瀚的海洋深处有永生的人鱼，人鱼与人类不同，它们一辈子无法上岸，而他是海王最小的孩子，天性调皮，他最后一位小姐姐成人那天他偷偷跟着浮出了海面，姐姐红色的头发像不会败落的向阳花，他随着姐姐漂浮的发丝越游越远。他看到水面上的一切。

陆地上的世界瑰丽又奇妙，他看见游轮，看见烟花，看见不同颜色的食物和眼睛，最后他看见小王子旁边的那个男孩了。姐姐深深为王子着迷，他却只去看那个高个子的男孩。

他紧紧盯着他，当然也看到他为了救起落水的王子而跳入水中的身影。他和姐姐一起朝水底游过去，他用鱼尾奋力划水，一辈子都没游那么快过。他拖住男孩修长，结实的身体，向岸上的礁石游过去。那一晚他没有回到海底，等着男孩醒过来，他们说了很多话，交换两个不同世界的一切，男孩的手指穿过他黑色的头发，嘴唇落在他的鱼鳞上。

他们紧紧拥抱彼此，学着大人那样握手，告别，可天亮时他不得不走了，他们还是都哭了。王琳凯的眼泪滴在男孩手背上，把他的手背烫起一个小泡，可能以后还会留下一道疤。人鱼的眼泪原来不会变成珍珠，他们两个都是才知道。

“然后呢？”

“他说他喜欢我。”

“于是你去找女巫要了药水？”

“对。”

“她取走了你的什么？”

“家”，王琳凯说，“我不能碰到海水，不然你也看到了。”

吴亦凡不置可否，看不出是否相信这个故事，最终他还是点点头。

你和他好像。王琳凯说，你是他吗？

他很高，胳膊很硬，力气也很大，还有嘴唇，耳垂，都很像你。他也是双眼皮，声音很低，他也吻我了，你刚刚也是，你是他吗？他去抓吴亦凡的手，他的手比起吴亦凡的来小了许多，他用两只手去握住对方的一只手，他身子前倾，整个人凑上去，尽管他回不去海里了，但身上仍有海的味道。

吴亦凡的手上有密密麻麻的伤痕，是他常年使用手术刀留下的，但是他的手背上没有疤。他又去拽另一只手，收获同样的失落。

“是不是疤已经长好了？”
“我不是他。”

吴亦凡不再看他，转而去开窗，女士香烟的味道太大了，像要把他一把火点着。

你叫什么？王琳凯步步紧逼，你叫什么名字？
吴亦凡。

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，你就是他，他名字里也有这个字，也有凡字。

王琳凯救起卜凡那年他们还都太小了，王子落水，他跟着跳下去，在他刚要碰到王子的披肩时，一条人鱼把王子带走了，他惊慌失措中小腿抽筋，看到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。海水压榨干净他肺里最后一点空气，他仿佛变成一尾鱼，吐着最后的泡沉入深海。最后一眼他看见一个男孩，那是卜凡见过最好看的男孩，比他守护的小王子还要好看，他眉心一点痣，还有一条鱼尾。

那海面波光粼粼，那条鱼尾也是。

不过那时他们都太小了。他被救上岸，靠在礁石上看着人鱼男孩，他们说话，说很多没意义的闲聊，船停下了，人们打着手电找寻落水的孩子。他请求小人鱼留下来，他用尽最真诚的办法，他凭着意志去吻他，学着大人们那样说喜欢和爱。可是太阳出来了，他跃进大海，除了一滴烫人的眼泪什么也没留下。卜凡只记得男孩的鱼尾很凉，但嘴唇很热。

后来他长大，再也没见过人鱼，他没想过要去寻找，因为大人们都当那是一场落水带来的噩梦或美梦，他自己也分不清了，分不清人鱼男孩的那片海是真是假。

他也不会知道，世上真的有条人鱼，现在已经是个男孩，他用地球上所有海洋换了一双腿，尽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。

车窗开到最大，烟盒已经空了，他们两个都不说话，吴亦凡这才真真正正去看王琳凯，他想，如果他不做人鱼，还可以做蝴蝶，它们都是那么容易就会破损。

“我不是他。”

王琳凯点点头，他才发现追寻那么累，那么遥遥无期，他一定要去见他一面，去见谁呢？他要见以前吻他的那个高个子男孩吗，还是去见别的其他什么人？

如果他愿意，他可以跳进海里，像之前那样，可是他又被这个沉默的男人捡回来了。他现在坐在越野车的座位上，听着吴亦凡平稳，冷静的呼吸声。

“如果你需要，我可以把家里的浴缸借给你。”

吴亦凡发动了车子，还是不看他。王琳凯猛的扭头，他先看见了吴亦凡的鼻梁，而不是他和卜凡相似的耳垂和嘴唇。

他的手背上没有疤痕，但是他或许愿意再为他流一滴泪，尽管他再也不是人鱼了，但是眼泪仍然滚烫。

他们沿着海岸线往回开，海岸线曲曲折折，王琳凯要去见爱人一面，他抬头望向内后视镜，发现吴亦凡也正在看他。